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他们独自赶来,租一间别墅,不受任何人打扰地静静看书,把气味好闻的泥炭放进火炉,用低音量听维瓦尔第的磁带,在茶几上放一瓶高档威士忌和一个玻璃杯,拔掉电话线。眼睛追逐文字追得累了,便合起书放在膝头,扬起脸,侧耳倾听涛声雨声风声。

誓言用来栓骚动的心,终究拴住了虚空。山林不向四季起誓,荣枯随缘;海洋不须对沙岸承诺,遇合尽兴。偏爱盟誓的恋人,有了第一回,又要第二回。所有的誓言都在口述传说中的乐园,时间本是忽然聚合之一瞬,聚是一个字,遇合了当下便是“聚“义;散亦一字,分别了当下便是“散”义。我不吃誓言鸦片,故不问聚后何时散,散后何时聚,该聚自然会聚,该散放心一散。连语言都应该舍弃,你我之间,只有干干净净的缄默,与存在。

在这个世界上,大多数人都会为了钱做职业上的妥协,但也总有一批人,会认准一种梦想,哪怕挨饿、哪怕受穷、哪怕一辈子流离失所,也认准了要做这件事情,否则就觉得生活不值一过。也往往是这些人,写出了世界上最好的小说,创作了世界上最动听的音乐,画出了世界上最美丽的图画。奥威尔就是其中的一员。他为钱忧虑,但从未为钱改变。

生病的经验就是一步步懂得满足,发烧了,才知道不发烧的日子多么清爽;咳嗽了,才明白不咳嗽的嗓子多么安详;刚坐上轮椅时,我老想,不能直立行走岂不把人的特点搞丢了,便觉天昏地暗。等又生出褥疮,才明白端坐的日子多么晴朗。后来又患尿毒症,经常昏昏然不能思想,就更加怀恋起往日的时光。
